一条蛇? (1 / 7)

韩安富也将瞥向程业的目光收回,然后轻轻的翻了个身,仰面平躺在了地上,十多厘米高的杂草在他的身下倒伏侧弯,仿佛高级的绿色地毯一样柔和的托举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重量。韩安富半睁着眼睛,将两只手交叉后放在脑袋后面,微弱的光线通过山核桃树叶的间隙在他的脸上形成点点的光斑,山风徐来,树枝摇曳,沙沙声中光影斑驳。“有一点挺让我惊讶的,”韩安富突然开口说,声音不大,似乎没有带着任何的感情,“你一个专门做动物生意的人,居然会为了一条狗拼命。”

“在你们眼中,它可能只是一条狗,但是在我看来,它倒是更像我的同类。”程业有些冰冷的说。

“怎么讲?”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是从垃圾堆里讨生活,有时候也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所以挨打挨骂是经常的事,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人是有命的,有的人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有些人则注定要生存在社会的底层,要么奴颜婢膝像狗一样的乞怜救生,要么任劳任怨的被别人踩在脚下,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但是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也想有尊严的活着,所以在得不到别人尊重的情况下,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要别人有所畏惧。我开始打架斗殴,拼勇斗狠,渐渐的,没有人再敢招惹我,而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我变得孤单,直到我遇到我的师傅,他把我带入了这一行,他告诉我,这一行虽然也是下九流,但是比起其他作奸犯科的事情还算是存些天良,毕竟“天生万物以养人”,如果人实在走投无路了,那也只能打些动物的注意了,现在这社会,人多了,命就贱了,有时候连动物都比人值钱了,可是仔细想一想,那些珍贵的动物有哪一个是进了我们这些人的嘴或者被圈养在了我们的破落宅子里?说到底,我们这种人就是那些人的影子,他们表面上不能做的事情我们替他们做了而已,所以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存在的原因,没有什么贵贱,也提不上什么善恶。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跟他学习偷猎,后来我觉得自己确实很适合干这个,倒不是我完全认同师傅的话,而是我发现这一行来钱快,和人交流的也少,这一点令我满意,因为这么多年后,我已经不太愿意跟人打交道。再后来,我就遇到了飞毛腿,那天,当我第一次看到飞毛腿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狗,当时天下着小雪,一群流浪狗围着它,它们个个都比它大,有的呲着尖牙,有的疯狂吼叫,但是在狗群包围圈中的它却毫不退缩,紧咬著嘴里的骨头就是不松,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垃圾堆里被一群流浪者追赶的样子,我救下了它,可是它的腿由于受伤感染变得有些跛,我没有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它会因为腿有残疾而被被它的同类排斥,就像我孤立于人类社会之外一样,这样我们两个才能成为最佳搭档。”讲到这里,程业才侧头看向仰躺着的韩安富,面沉如水的继续说:“这就是我跟飞毛腿的故事,我们后来也的确做到了相依为命,有时候我会想,我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就比如说韩二哥你之间,所有的联系似乎就概括为我们都被称为‘人类’这样一种生物学意义的同族关系,除此之外,我们毫无共同之处,甚至于从社会学的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它渊深无比,深到足以将我们分割成两种不同的物种。你和另外的那些人站在深渊的一边,另一边则站着我和飞毛腿,你说我该认同谁作为我的同类呢?”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